研究院門口的鬨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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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窗外大樓的燈光一一熄滅,這座城市也要進入夢鄉。

月色下,還有一盞燈亮著。李非鏡正縮成一團,滿腦子都是這兩天發生的事,理不出頭緒。也得益於此,亂糟糟的境地拉了李非鏡一把,暫時讓他擺脫頹廢的狀態,不得不打起精神麵對現實。

他看向牆上的黑白照片,爸爸安靜地在看著自己,彷彿在輕聲安慰一般,告訴他不堅強也沒關係。

“爸爸,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弄清真相。

同樣心思繚亂,難以入眠的,還有一人。

酒店高層套房內,周無言靠在真皮沙發上,平靜的臉完全看不出他內心的紛亂。自從見到李非鏡,他的頭腦就像脫了韁,再也控製不住。

尤其是那一雙眼睛,清澈如水,他一看到就想起三十年前的那人,如此相似。

平時以冷靜自持為傲的周無言,怎麼也想不明白,隻那一眼,怎麼就能打亂他所有的計劃。

他暗自氣惱,拳頭緊緊握起,卻猛然間看到手上的紗布。

他抬起右手,想起白天李非鏡給他包紮的樣子,這種程度的傷口,放在以前他看都不會看一眼,從小打打殺殺過來,刀子劃在身上,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可如今看著這小小的擦傷,竟感到一絲絲疼,他閉上眼細細品味這感覺,彷彿有一根根絲線,從手指沿著經絡,慢慢滑進身體內,輕輕掠過心臟。

周無言突然回過神來,再看向這纏了紗布的手,反而覺得矯情,索性把紗布拆了扔在一邊。

次日清晨,李非鏡開始行動。

想要調查父親的行蹤,就先從手機查起。

他從盒子裡拿出爸爸的手機,卻過不了密碼這一關,嘗試過爸爸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還有很多紀念日都不對,甚至還嘗試過123456、888888這樣的,結果就是手機已被鎖定。

無奈之下,他找來一個高手學弟幫忙破解,學弟答應三天內能搞定,保證把通話記錄和定位資訊等都一一還原。

說來慚愧,同為計算機專業,李非鏡在大學四年裡隻顧躺平,吃喝玩樂。爸爸的教育方式向來都是開心就好,不求有所作為,隻求兒子平安快樂地長大,李非鏡也不負所望,30年來調皮搗蛋,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

解決完手機的麻煩,李非鏡決定去父親的房間找一番,看看父親有冇有留下什麼東西,說不定有線索。

父親一生節儉,吃穿用度都是最簡單的,之前李非鏡隻做了大概整理,什麼發現都冇有。

這次他仔細搜查,床底,櫃子,抽屜,任何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過一遍,還是冇能發現重要資訊。

李非鏡不死心,父親既然留下奇怪的文字,也一定有其他秘密瞞著自己,可是這秘密能藏在哪裡呢?

他在房間中心站定,環視一圈屋內,眼睛不停地打著轉。他想到以前,偶爾闖進爸爸的房間,爸爸在桌前,驚慌失措地收起什麼東西,然後放進抽屜。也隻有這時,爸爸纔會語氣稍重地同他講話。

東西一定在這抽屜裡。

李非鏡打開三層抽屜,並冇有發現異常,他索性把抽屜完全抽出來,東西全倒在地上。這一抽,李非鏡發現了不對勁兒,最下麵的抽屜明顯短上一截。

他恍然大悟,伸手進去摸索,最後掏出一個木匣子。

匣子沉甸甸的,呈深紅色,看起來有些年頭,蓋上還雕刻著精緻的花紋。一把精緻的銅鎖掛在側麵,發著油亮亮的光澤,父親一定是獨自看過很多遍。

不過鑰匙怎麼都找不到,李非鏡也懶得費勁,拿出鉗子直接絞斷,“哼,手機我解不開,這還能難倒我。”

打開匣子,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女人的照片,相紙已發黃褪色,照片裡的人仍眼含笑意,彷彿穿過時光正在溫柔地看著自己。

李非鏡癡癡地看著照片,呼吸也停止了。

“母親。”

即便他從來冇有見過,他也能確信,這就是自己的母親。

照片下麵壓著一些往來書信,其中有一半的落筆名字為寧溪。

李非鏡第一次知道母親的名字。

信中流露出父母兩人的感情,甜蜜而且堅定,李非鏡能感受到父母的愛情,不算轟轟烈烈,但那力量彷彿能穿越星空銀河,在歲月的長河裡細細流淌。

信件往來停止在自己出生前的一段時間,李非鏡想,母親的消失,一定給父親留下了巨大的創傷,以至於對他都從不曾提起,隻有自己默默地回憶。

這幾天晚上,李非鏡總能夢到母親,夢裡她依舊笑語盈盈地注視著自己。

等待許久,終於在週一下午,李非鏡接到了學弟的電話。

“嘿嘿,師哥,說三天就三天,手機裡的數據都整理好了,稍等我發你郵箱。”

“好嘞,多謝師弟,改天請你吃飯。”李非鏡邊說邊打開電腦。

不一會兒,彈出一封新郵件,他趕緊點開檢視,這個學弟很靠譜,把通話記錄等都分門彆類整理好,而且還有電話號的註冊人資訊。

從記錄中得知,父親最後一次通話是個陌生號碼,名字叫宋光和。李非鏡又看了定位資訊,父親去的最後一個地方是一家茶室,明顯是約見了什麼人。

他打開手機地圖,搜尋茶室的名字,發現這家茶室正好在文字研究院附近。

這當中的巧合不得不令人多想,李非鏡立刻撥通林知宇的電話。

“喂,小宇,你們的院長叫什麼名字來著?還冇聽你說過。”李非鏡的眉頭已經皺了好大一會。

“叫宋光和。”林知宇那頭還在跟同事忙著溝通工作的事情。

李非鏡陷入沉默,線索交織在一起,越來越複雜。

聽電話那頭冇有聲音,林知宇接著說道:“你是不是想問見院長的事兒,放心吧小鏡,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11點你來我單位門口,我們明天見,不說了我先忙了。”

電話掛斷,李非鏡感覺腦袋裡嗡嗡的,線索一下湧來,大腦的CPU處理不過來了。

總之,宋院長這個關鍵人物,明天一定要見到他。

週二早上,風和日麗,陽春三月的風吹拂,帶來新生與綻放的味道。

李非鏡正在樓下早餐店吃飯,一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身穿灰色衛衣像個大學生,隔著兩張桌子坐在對麵。

周無言。

李非鏡輕笑一聲放下筷子,果然,又見麵了。

注意到那人正在看著自己,周無言招招手,麵露微笑。

“一起吃吧。”李非鏡用眼神示意他坐到對麵,又招呼老闆加了一碗稀飯。

周無言也冇有推脫,換了位置。

李非鏡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嘻嘻地調侃:“今天怎麼不穿夜行衣?現在不怕被我看到了?”邊說身體邊往周無言臉前湊。距離突然過近,讓周無言不自然地咳嗽一下,臉也扭向旁邊。

李非鏡噗嗤笑出聲來,“怎麼還害羞呢。你這帽子我看就不必了吧。”他說著,就上手把周無言頭上的棒球帽摘了下來。

周無言伸手去擋已來不及,隻見李非鏡反手把棒球帽戴到自己頭上,臉上還洋洋自得。

他輕歎一口氣,心想:這人身陷麻煩之中,怎麼還能嬉皮笑臉呢,要不是這幾天在他家附近幫他清理“垃圾”,他早就不知道在哪兒了。

兩人冇有過多交流地吃完早飯,走出早餐店,李非鏡冇有管他,自己攔了輛出租車前往文字研究院。

到地方後,李非鏡快步流星向前走,然後猛地一回頭,嚇得周無言刹住腳步。

“我就知道你會跟著,乾嘛要鬼鬼祟祟的,一起唄。”李非鏡隔著數米遠的距離朝他喊。

周無言站在原地,似乎在考慮這個提議。

路邊的海棠花開的正好,陽光透過樹杈,在周無言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光斑。微風吹動他額前的碎髮,刹那間,李非鏡看到他的眼睛,明亮透徹,將自己整個人包裹住。

李非鏡正看的出神,隻見那人踏步而來,與他肩而過的瞬間,周無言伸手拿回自己帽子重新戴上,壓低帽簷。

李非鏡瞥見他的嘴角有一絲得逞的笑,於是心裡暗自吐槽:哼,想一起就直說。

兩人並排走著,從背後看就能發現,其中一個人腳步輕快了許多。

按時來到研究院門口,發現林知宇還冇出現,兩人便坐在花池邊上等。

閉著眼睛沐浴春風,煩惱似乎都被這大地所吸收。李非鏡身心舒暢,覺得陽光真是個好東西,春天和煦,夏天熱烈,秋日愜意,冬日溫暖。

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曬太陽,倘若有天太陽離家出走,那他也跟著消失算了。

李非鏡曬得舒服,但是難以忽略身邊這位,於是主動搭話:“你爸媽給你取這名字是不是因為你不愛說話呀?”

“我父親從小教導我,少說話才能少惹事端,所以給我取這名字。”他聲音淡淡的。

“哪有這樣的父母呀,不讓多說話,那你一定很壓抑吧。”李非鏡有些難以理解,難道父母不都希望自己孩子快樂嗎,自己在爸爸麵前嘰嘰喳喳的時候,爸爸從冇覺得煩。

周無言頓了一下,輕輕說道:“還好。”

本是隨意一問,卻冇想到是個沉重的話題,李非鏡斜著眼打量他一番,看不出是真的還好還是撒謊,不過從小到大,想必他已經習慣了。

“你既然跟我過來,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要做什麼,你不是反對我查這文字嗎?”李非鏡話題一轉,說起了正事。

周無言也嚴肅起來,他看向李非鏡的眼神十分堅定,“我希望你遠離這些,才能遠離危險,但據我這些天的觀察,我應該攔不住你,所以就儘我所能保護你就好。”

“你為什麼要來保護我?”

“我想所以我來了。”

李非鏡第一次見周無言笑得開朗些。

話音剛落,林知宇的身影從遠處出現,他正朝這邊走來。當他看到李非鏡旁邊的人,犀利的眼神簡直要擊碎鏡片,但來不及多說話,他把二人拉進旁邊的綠化帶中。

“噓,藏好。”

三人剛在樹叢後麵蹲下,隻見研究院的大門打開,緩緩駛出一輛汽車。

汽車經過研究院前的空地,正要轉彎併入車道,卻突然出現一個人,撞上車頭,倒在地上直叫喚。

汽車停下,駕駛室下來一個人檢視狀況,跟地上那人理論起來,慢慢變成爭執。

“演技拙劣的碰瓷,這就是你想的辦法?”李非鏡用眼神傳達給林知宇。

“多包涵,這不是冇招嗎。”林知宇同樣以眼神回覆。

爭執越來越激烈,把保安也引來加入戰局,幾人在一起拉扯不休。

時機已到,林知宇拿出兩個口罩,遞給李非鏡一個,示意道:“該我們上場了。”

兩人戴上口罩,弓身走出樹叢,留下週無言在原地看熱鬨。

他們趁亂溜到車尾,李非鏡坐進後排,林知宇則坐進駕駛室,他飛快地鎖住車門,外麵幾人毫未察覺。

車內,一位老者正閉目養神,李非鏡坐到他旁邊。

“好久不見,宋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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