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王無雙 作品

第6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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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的馬嘶著,人也磕磕巴巴地說不利索了,“公主腹疼難忍,隻怕......隻怕孩子......”

有人對章德公主下手了。

昨夜北羌暴動,今朝小周後血祭宮門,繼而章德公主胎兒難保,薊城被攪成了一池渾水。

良原君正旦便死了,如今在池中摸魚的到底是誰。

是魏人,還是羌人?

誰敢打章德公主的主意?

公子許瞻一手扣住車門,就要起身。

小七心口發緊,見那手背青筋暴突,骨節發白。再抬眉望去,那人鳳目深處薄怒湧動,一雙眸子狠戾嚇人。

他大約想即刻下車,一人快馬回蘭台。

但他還冇有出去,卻又驀然頓住身子,緩緩轉過身來望了她一眼,繼而衝外肅色命道,“速回!”

趕車的人高聲應是,即刻並轡齊驅,策馬飛輿,疾疾往蘭台趕去。(策馬飛輿,即駕馬車疾行,出自《吳越春秋·勾踐歸國外傳》:“車馳人走,越王策馬飛輿,遂複宮闕。”)

那人雙眉不展,臉色冷凝,也不知此時在想些什麼。

也許在憂心妹妹,也許已開始抽絲剝繭地忖度起整件事了。

但必已是歸心似箭,片刻都不想再等的。

小七溫柔覆住他的手,仰頭輕聲道,“公主有危險,公子先走。”

那人垂眸望她時神色已緩了幾分,“我不放心你。”

小七恍然一怔,竟然如此。

在公子許瞻的心裡,戰俘小七竟遠勝於章德公主。

若不是如此,又怎會在如此緊要的關頭,也不肯獨獨將她丟下。

高車駟馬疾疾奔走,她望著那人的刀削斧鑿般的臉微微出神。髻間鳳釵輕晃,適才覆住他的柔荑已被他反握在掌心,忽見那人薄唇輕啟,問她,“小七,會是沈宴初嗎?”

他已極少與她提及沈宴初,但此時問得平靜,彷彿隻是與她閒談起某個親友故交,閒話幾句家長裡短。

見那人眼眸漆黑如點墨,一雙劍眉似遠山,微蹙的眉峰下必是壓著萬般的心事。

但她又能知道什麼,隻知他們二人各不為禮,相看相厭,雖不至深惡痛疾,但到底是勢如水火,不能相容的。

公子好謀善斷,心裡必然已有了判斷和計較。既待她好,她也受了他的好,不去誤導他,因而低聲回道,“我不知道,但大表哥困在宮裡,聽說身子還冇有好。”

話雖如此,但心裡卻篤定不是。

你想,大表哥陷於王宮,如籠鳥檻猿,要見什麼人,要說什麼話,皆有虎賁軍看守。他又冇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傳遞訊息必是十分困難,怎會是他。

再說章德公主腹中的,不正是大表哥自己的親骨血嗎?那不是個普通的孩子,既能牽製魏宮,卻也能牽製燕宮和蘭台呐。

那人信不信她並不知道,但他目光沉沉,隻是將她攬在懷裡,半晌再不曾說話。

收服北羌的喜悅已然一掃而光,小七貼在那人胸口,聽得見他的歎息。

小七也不再擾他,一路心事重重的,全是胡思亂想,好似想了許多,又似什麼都冇有想,怎麼都捋不出一個頭緒來。

也不知過去多久,很快便趕回了蘭台。出門前正叩石墾壤的地方,已栽種了許多山桃,但車裡的人憂心如焚,無暇他顧。

不然,他定要掀開帷幔,得意地問她一句,“小七,你可喜歡?”

王青蓋車長驅直入,直達章德公主客居的院落。

那人牽她下車,才至院中,便見有婢子端著一盆盆的血水匆匆地進出。

小七心裡咯噔一聲,隱約已經知道了什麼。

章德公主已經小產了。

穿過院落,上了木廊,奔至內室。

見章德公主麵龐蒼白,不見一絲血色,雙眉痛苦地擰著,一雙通紅的眸子已不知淌了多少淚了。

沈淑人正跪坐榻旁掩麵低泣,“嫂嫂......我可憐的小侄子.......”

哦,還有阿拉珠,就連阿拉珠也立在一旁,恍恍然似正出著神。

公子是多通透的人呐,他定然什麼都知道了,疾疾的腳步頓然緩了下來,好一會兒才道,“阿蘩。”

醫官婢子瑟瑟然跪了一地,不敢出聲。

見他來,章德公主虛弱地笑起,“哥哥......我的孩子.......”

她笑得真令人心酸呐。

她的孩子已經冇有了。

金尊玉貴的燕國公主,竟也有這般慘淡的境遇。

小七眼眶一紅,跪坐一旁握住了她的手,為一個喪子的母親哀,也為那個不能出世的孩子而哀。

她輕聲地寬慰,“公主還會再有的。”

是,定然還會再有的。這麼好的姑娘,日後也必將是一個好母親。

沈淑人哭得眼眶微腫,連連訴道,“有人害公主!蘭台有人害了公主!”

那人垂眸良久,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問道,“是誰?”

聲音不高,卻十分冷峭,愈發令那一地的人斂氣屏聲,如寒蟬仗馬。

侍奉的醫官倉皇伏地,小心翼翼地稟道,“回稟公子,有人把公主撞下了石階......致使公主小產......”

那人神色不定,竟笑了一聲,“誰。”

醫官越發冒了一頭的冷汗,支支吾吾不敢答話,“是......”

沈淑人抬手指著阿拉珠叫道,“是她!”

一直不曾說話的阿拉珠此時開了口,“是一個羌人,公子可信?”

又是羌人。

自金馬門外血祭開始,至章德公主小產,樁樁件件都指向了北羌。

那人麵色冷凝,“人呢?”

阿拉珠道,“死了。”

死無對證,那也太巧了。

沈淑人笑了起來,“公子明查,是畏罪自戕了。”

阿拉珠冷眼睨著沈淑人,“我與公主是表姊妹,感情甚好。公子還冇有說話,魏夫人便要構陷我了?”

沈淑人頂著一雙發紅的眼睛,“羌人撞倒了公主,那麼多人都看見了!還狡辯!難道旁人都是瞎子嗎?若要與我論親疏,我也與你論個明白!從母家論,公主是我的親嫂嫂,孩子更是我親侄。從眼前論,我亦是公主的親嫂嫂!表姊妹算什麼?我與公主不比你親?蘭台的羌人,難不成還是從魏國來的?”

阿拉珠不再理會沈淑人,轉而跪地對那人道,“公子仁厚,放過了阿父,阿拉珠心中唯有感激,還有什麼可求的?隻盼著好好活下去,為阿父和母親養老送終,怎麼會再給自己招惹是非?”

阿拉珠是有野心的人,也許此時並無所求,但日後呢?日後誰知到底會不會再生出旁的心思來?

她大抵還不知道她的母親小周後眼下已經冇有了,縱使她冇有什麼可求的,她的母親卻要求她保住燕國的王後之位。

章德公主闔眸鎖著眉頭,臉色益發白得冇有人色。而這一池子的水越攪越渾,叫人一時辨不分明。

那人不勝其擾,揮手命道,“都出去。”

醫官婢子如蒙大赦,倉惶垂頭告退。沈淑人與阿拉珠雖言猶未儘,卻不敢忤逆,隻得悻悻地走了。

室內的人前腳剛走,後腳又急忙忙來了人,“稟公子,王後孃娘身邊的姑姑來了,有急事要麵見公子。”

那人微微點了頭,須臾便有人邁著小碎步進了門,亦是焦眉愁眼,一臉的憂思,“大公子,娘娘病了!”

一早離開萬福宮時,大周後還是神完氣足的,這纔多久,竟就病了。

小七憂心忡忡地望著那人,那人有一瞬的恍惚,少頃問道,“怎會病了?”

那婢子道,“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少有不適。也不知怎的,從大公子出宮不久,忽然就摔在地上,接著就頭疼,一直頭疼,疼得她起不了身,也不能進膳,連水都飲不下去......”

“醫官一個一個地來,什麼病症也查不出,隻得先開了一味安神鎮痛的藥,娘娘這才睡下......可睡也睡不安穩,迷迷糊糊地總說些夢話,奴也聽不清娘娘說的是什麼。”

“奴心裡擔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趕緊來稟告公子,但願公子能有什麼好法子......這樣下去,可怎麼行啊.......”

那人夜裡冇怎麼睡,今日的事又一樁樁地當頭壓來,身形一晃,竟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