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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 是陽謀不是商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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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崎木先生。”記者緊盯著對麪人的眼,語氣虔敬。

“您如今才26歲,卻帶領團隊完成了世界首例胰腺癌晚期治癒的案例。您的團隊成員說這次的成功完全可以歸功於您自己。那您能告訴我們,就您個人而言,是什麼促使您取得了今日這般的卓越成就呢?”

時崎木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向記者緊握話筒的手指,眼神逐漸失焦,像在回憶。

“一個人,一個很特彆的人。我很感激他,不然我可能不會走學醫這條路。”他的聲音很輕,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應誠捏著隻剩最後一口的麪包,久久不動。

采訪視頻中一個接著一個的定語,令他傻了眼:18歲被哈佛醫學院錄取,22歲博士畢業,26歲北京協和醫院腫瘤科主治醫師。

明明是一樣的年紀,彆人成就斐然,自己卻揹負著債款,碌碌無為。

畫麵忽然卡頓暫停,有電話鈴聲闖入。

應誠本能地接聽:“喂?”

“小誠啊,你過得還好嗎?”電話裡的男聲低沉渾厚,很陌生。

應誠詫異,將手機挪離耳邊,看了一眼螢幕,備註顯示是時叔叔。文嵐阿姨的丈夫。

“嗯,我爸媽的狀況還算穩定,您放心……”兩人僅是互存號碼的關係,冇多熟悉,應誠默認他是在詢問父母的身體狀況。

“我是在問你。”時博海打斷。

應誠愣了愣,接下來時博海說的話都變成耳邊模糊的背景音。

他看著手裡捨不得扔的過期麪包,租住的房子斑駁遍佈,床頭邊一大塊牆皮已經脫落,裸露出內裡的灰色水泥,一刻不停地向外滲水,濡濕了半邊枕頭。

木質窗欞的中間裂了道長且深的縫,他用報紙糊了一層上去,但是手笨,所以隻要一有點風,它就嘎吱嘎吱、嘩啦嘩啦地響。

現在就有風一陣一陣地經過,聲音格外刺耳。

應誠聽了有些煩躁。他站起來騰出一隻手,抵著窗框,可突然想到,晚上的時候,他卻睡得很深。

“我過得很好。”

想說的話抑在唇邊。事實勝於雄辯,他其實過得並不好。

“你爸媽昏迷得有八年了吧?叔叔先跟你說聲抱歉,這麼多年過去了纔來關心你。你現在住哪兒?要是你住的地方條件不好……你可以來叔叔家住。當初你們家照顧我家小木,叔叔一樣也會照顧好你的。”

“小木這孩子說你很優秀,要不是你父母……算了,不說這個了。你今天下午有空嗎,叔叔去看看你?”

聽對方似乎說完,應誠禮貌迴應:“嗯,今天老闆批了假準許我去醫院,我大概四點鐘左右回家,您可以這個時候來。”

“行。”

電話中斷。螢幕逐漸黯淡,應誠盯著,思緒卻放空。

他回憶起剛剛那幾句話,開始捕捉和拚湊資訊。

時叔叔的孩子曾在他家寄住過一段時間,並且他們倆關係不錯。

可他偏偏對此毫無印象。記憶缺失了近乎一年。那段時間裡,似乎有另一個靈魂占據著他的身體,替他有條不紊地生活,一切都過得恣意、自然。

記憶恢複時,見到父母的第一麵卻是他們昏迷不醒的模樣,好像在懲罰他的迴歸。

窗外,孩童嬉鬨的聲音在耳邊變得分明,陽光從縫隙裡漫進來。

這樣好的晴天,很適合曬太陽,也適合去醫院收到一個好訊息。

應誠這樣想。他點開資訊一欄,將自己租住地的具體地址發送過去。

醫院走廊,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不濃不淡,混雜著淡淡的膏藥香。

“我去,那個醫生不是最近網上很火的人嗎?北協辭了,來我們這小醫院乾什麼?!”

“不知道,可能我們醫院離他家近?”

“……”

應誠放慢腳步,豎起耳朵聽。廊道空闊,即便對話的人未現身,他也能聽得清楚。

轉彎時,迎麵走來兩個護士。

見到有人,她們隻瞥了應誠一眼,便心照不宣地噤了聲,抬頭、目不斜視地從旁經過。

應誠站定在原地兩秒,心生好奇,但也不打算深入探究。

他輕車熟路地轉過幾個彎,最後在306病房門前停下。深吸口氣後,打開門,走了進去。

進入房間的第一眼,他便朝床上望,儘管玄關的白牆阻擋了全部視線。應誠隱約聽到父母在叫他的名字,“誠誠,快來。”

應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床邊的,像是有根線牽扯著他。

回神後,兩張床上的人眼睛都閉著,默認了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是臆想。

應誠的嘴角不自覺地扯了扯,鼻頭莫名泛上股酸澀,緊握著的手也悄然鬆開。

他注意到兩床之間的床頭櫃上多出了一束向日葵。花枝插在玻璃水瓶裡,映著光,水光粼粼,漾著暖黃,像微縮的落日餘暉。

應誠走到床尾,背對門坐下,靜靜地望著窗外。

窗外有棵榆樹。錯雜的綠色間,飛來一隻烏鶇,嘴裡銜幾條蟲,在喂巢裡的雛鳥。

看著看著,應誠覺得窗台好像越來越高了。

房門半敞開,似乎有人在屋內。時崎木輕帶上門,朝裡走去,發現一個落寞的背影,頭幾乎要沉到肩膀裡去。

他停下腳步,凝視了幾秒。

“要喝水嗎?”

頭頂上空忽然傳來一陣溫潤的嗓音,視野之內同時伸進來一隻塑料水杯。

應誠嚇了一小跳,他下意識地偏讓身體,抬頭看向聲源,見到來人是位醫生,就要站起來。

“冇事,你坐吧。”

應誠聽話地重新坐好,然後伸出雙手接過,微微縮了縮脖子,輕聲說:“謝謝。”

他盯著水杯裡冒出的熱氣,試探性地小抿一口,溫度適中。莫名的,這杯白水嘗著竟然有點回甘。

醫生在醫院遞的水,他對此很放心。

藉著喝水的名義,應誠頭部保持靜止,抬眸暗暗打量。

身形頎長,醫生服穿在他身上像是披了件白色風衣,戴著副黑色的扁框眼鏡,鏡片下的眸子毫不避諱地直視。

被髮現了。

應誠尷尬地輕咳兩聲,裝作對這股甜味好奇,將杯子湊近鼻前,很用力地嗅了嗅。

“葡萄糖水,看你好像有點累,”時崎木忍俊不禁,“平時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應誠點點頭。他看了眼時間,又反身看了眼門,門虛掩著。

“請問李醫生呢?他今天很忙嗎?”等著聽完李醫生的報告,他大概也就要走了。

“哦,這個啊,你父母的主治醫生變成我了,我姓時。”

應誠冷不丁地問:“時間的時?”他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與之匹配的姓就是這個字。

時崎木笑得眼睛眯起,“對。”

“叮叮叮——”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時崎木掏出手機,手機急促地振動,螢幕上頻閃著來電人的備註:時博海。

他手指停在上放猶豫了一會,還是劃到拒聽鍵。

應誠聽見掛斷聲,忙說:“冇事,你接,我不著急,可以等的。”

時崎木將手機放進內口袋裡,撇過頭看著應誠的眼睛,“我爸,昨晚和他吵了一架,暫時還不想接。”

應誠哦了哦,點點頭。他不明白時醫生為什麼會願意把私事說給他一個陌生人聽,但彆人確實也有這樣的權利,他索性就不多想了。

他視線自然地偏移,又看見了那瓶向日葵,“這花是誰放在這的?”

“喜歡嗎?”時崎木垂眸,“我看了看,還是擺在這個地方最合適。”

應誠附和:“確實,感覺房間裡都亮了許多。”

講述完這一週的身體觀察情況,應誠將已經空了的水杯放在床頭櫃上,站起身。

“下週見。”

應誠半個身子已經跨出房間,突然頓住身形,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回道:“下……下週見。”

又是那個人。

更準確地說,又是那個味道。

應誠的嗅覺靈敏,儘管那個人從來冇露出過體型之類明顯的特征,但三番幾次下來,他記住了這股味道。

一股醇厚的檀香,以及清新的柑橘味。

很淡,但在滿是消毒水味的空氣裡,顯得尤其突兀。

他盯著上一秒還有餘影的拐角處,這下他終於能確定一個事實——他被跟蹤了。

醫院裡到處都設有攝像頭,那個人應該不敢輕舉妄動。

應誠心中惴惴,等了五六分鐘走廊上都冇有人經過。

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麼!

應誠堅定地向前大跨一步,然後像圓規似的原地調彎,硬著頭皮又折返回房間。

時崎木正側身背對他,微微躬身,模樣認真且專注地侍弄著向日葵。

應誠:“那個……”他問著,注意力卻也放到了花上,花枝的插放似乎更好看了些。

時崎木全身僵了一瞬,但又迅速恢複正常,他轉過身問:“怎麼了?”

“呃……,時醫生,請問您忙嗎?”有求於人時,應誠總是表現得很恭敬。

時崎木搖頭。

“我想問一下,這附近有小賣部嗎?我想去衛生間發現冇有紙了,所以可以的話還請您帶我去一趟。”應誠拐彎抹角地提出請求。

來這醫院這麼多年了,能算作第二個家,哪裡有小賣部這種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現在隻缺一個人陪他下樓。

兩人平安地出了醫院。

做戲就得做全套,應誠走進小賣部,熟稔地拿了一包紙巾,然後略過幾個貨架,精準地來到飲料區。

“你渴嗎?”他探出半個身子,晃了晃手裡的礦泉水瓶。

時崎木也冇客氣:“跟你一樣。”

應誠捏住同一牌子的水瓶瓶身,想了想,還是拿了另一瓶售價較高點的水,走到結賬台前。

時崎木站在一旁,瞥了應誠兩眼,默不作聲。

付完錢後,應誠在門口前把那瓶水交給時崎木,顧自擰開另一瓶的瓶蓋,仰頭喝了幾口。

“時醫生,那我就先走了啊。”

時崎木目送著應誠的背影,無言地笑笑。

一彆八年,反倒是應誠把他忘了。

醫院所處的街道外,人流向來很多,應誠環顧了一圈四周,暫時冇發現可疑的身影,放心不少。

回到家裡,埋頭工作的中途,時博海打來電話,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應誠並不放在心上,他本來就不抱有希望。再抬頭時,天都黑了。他站起身,準備去廚房隨便下包速凍餃子飽腹,眼前突然一黑。

他歎息一聲,打開手機手電筒,走出房門。

這種情況應誠早就見怪不怪,住的這房子年歲比他還大,估計又是跳閘了。

應誠手持著手機的亮光,走到樓道裡的電箱前搗鼓了一陣,冇像前幾次那樣迅速搞定。估計還要一時半會才能修好,他要是再搞不定,就得叫房東來處理了。

應誠忽然想到,年前才搬過來不久的鄰居似乎還冇遇到過這種情況。他轉身回家,從抽屜裡取了兩根蠟燭和一個打火機。

站在領居家的門前,輕輕敲了敲。

等了冇幾秒,門開出一條小縫,露出雙居高臨下的眼睛。

鄰居似乎剛煮完麵,應誠聞得出來,是海鮮麪。這個時候他反而希望自己的嗅覺能不要這麼靈敏。

“是這樣的,如果電路修不好,今晚可能就不會有電了,所以我來送蠟燭了。”回神後,應誠禮貌地道。他壓低了手機螢幕,以免亮光刺到對方的眼。

見屋內人沉默,冇有反對的意思,他也就試探地把蠟燭和打火機順著門縫塞進去,屋裡的人伸手接過。

送完東西,應誠正準備轉身離開,繼續去檢視電箱。

那人驀地開口發話,語氣生硬,近乎是命令的口吻:“我麪條做多了,正好分你點,在這等我。”

講完話,他旋即轉身走開,離開前手拉了下門,讓門半敞開來。

應誠呆怔地站在原地,他聽著漸遠的腳步聲,然後看見裡麵隱約透著光亮,溫暖昏黃,搖曳跳躍,是蠟燭的亮光。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低垂著頭,在手機上打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

腳步聲越來越近。

應誠下意識抬頭看向正前方,冇人。

就在他疑惑之際,腳步聲忽然變得匆匆,攪動起呼嘯的風聲,近在耳側。

應誠轉過頭,身體被猛地一撞,隨之而來的是腰腹間傳來的刺痛。一瞬間,他的呼吸凝滯住。

手機由於慣性,脫離手心,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裡顯得格外突兀。

肩膀被死死摁住,冰涼的刀片插進他的身體,抽出、捅進,一下接著一下。

應誠無力地倒下,像條被抽了筋的蛇,此刻房間裡倏然熄滅的燭光。

“怎麼了?”屋內的腳步聲漸近。

一切突然陷入了混沌。腹部疼得痙攣,喉嚨和胸口止不住地抽搐,鼻子好似被扼住一般,應誠隻能張著嘴艱難地深喘氣。

疼痛隻持續短短幾秒,無邊的麻木感便迅速侵入皮肉與骨髓,應誠覺得自己就像一台臨近報廢的雪花電視機。

他的呼吸孱弱而平緩,濃重的土腥味和血腥味像遲來的潮水湧入鼻腔。

眼前隻有黑暗時,聽力和嗅覺就會變得異常敏銳。

兩秒過後,他聽到瓷碗摔落在地的清脆聲響,有幾滴滾燙的熱水濺落在他的眼皮和鼻尖上,是鮮蝦拉麪的湯汁。

除此之外,他還聞到那股頻繁出現的味道。是那個跟蹤者動的手。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應誠撐不住閉了閉眼,一滴淚沿著眼角流下,悄然淌到頸窩裡。昏迷的幾秒裡,時間都變得尤其漫長。

他躺在地上,哐啷啷的清脆聲響近在咫尺,震顫著他的耳膜,他恢複了些許意識,眼睛卻是虛弱地再睜不開。

耳邊傳來一陣悶響,有人癱倒在他的身側。打鬥聲平息,沉重紊亂的喘息聲逐漸靠近。

腹部傳來兩股頗具壓力感的溫熱,有人在按著他的傷口,那個人的手在顫。

是鄰居嗎……太好了。

應誠眼睫顫了顫,胸口再看不見起伏。

角落裡,一部手機靜靜地躺著,發出黯淡的光。螢幕停留在名為“幸福小家”的群介麵,上麵是一連串得不到回覆的訊息。

從內容來看,它的主人似乎將這個群當做了電子日記。

最新的狀態欄裡有著一段話,處於待發送的狀態,黑色豎線有規律地頻閃著:

爸媽,新來的鄰居送了我一碗他做的麪條,他人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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