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拾柒17 作品

全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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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的前一晚,血河拿了兩壺逍遙飲回了臥房。以往總是阻止血河飲酒的神相這次確實靜靜的坐在桌旁,看著血河把酒杯斟滿。

“怎麼啦,不阻止我啦?”血河的語氣中仍有一些調侃戲虐的味道。可就在這時,神相起身一把抱住了還在斟酒的血河。血河哪裡見過這麼主動的神相,當場愣在原地。

隻見神相輕輕的撫摸著血河的臉龐,溫柔的不像是對一個平時隻會開調侃玩笑的忍所能做出來的動作。神相隻是一遍又一遍地摸著血河的肌膚,但始終未說一字。

片刻未了,血河猛的拿起屬於他那杯酒,一口吞了下去,然後一把抱起神相就往床邊走去。神相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也似乎猜到血河下麵想做的事情,於是拍打著血河的後背示意放自己下來。

可這回,血河並冇有聽話。他把神相放在床上後,自己脫下了盔甲,躺在神相身邊,緊緊地抱住了他。神相又一次的冇有料到血河的舉動,於是偷偷的瞟了血河一眼。隻見血河低頭吻了神相的額頭,附耳輕輕說道:“睡吧,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神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準備翻個身睡覺。誰料剛準備動,身體和胳膊就被血河一把抱住。“就這麼睡,我想多聞聞你的味道。”血河說道。

神相有些臉紅,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一些事情,一些兩人都不願意發生的事情。

這一夜過得很慢,兩人輾轉難眠,互相看了又看,卻始終說不出隻言片語。

第二天一早,血河變應召入隊,趕赴雁門關外準備迎接這場大戰。神相則是早早起來,為血河扶了一首《長空歎》。即使督查使催的要緊,血河也堅持聽完了這首曲子。走之前,血河又一次抱住了神相,親了親他的額頭。兩人就這麼平靜的注視著對方,眼睛裡彷彿有無數的話語想向對方訴說。但,房間裡卻寂靜的能聽見風從門外吹來的聲音。

血河走後,神相返回了屋內。一旁的小弟子趕忙問道:“師傅,血河大哥不是過幾天就回來了嗎?您為什麼這次這麼不捨啊。”

神相頓了頓,眼裡彷彿閃過了淚光,輕聲說道:他這一仗,回不來了…

過了幾日,神相府。

“報!”一聲報字劃破了汴京的寂靜。

“怎麼樣?探到什麼了?”跟在神相身邊的小弟子連忙問道。

“神相大人。血河大人所在的那支部隊在投入戰鬥3個小時後便與我方完全失去聯絡,我們的後續兵力也在戰鬥途中遇到敵人的埋伏,傷亡慘重。”探子氣喘籲籲的說道。

“什麼?那雁門關呢?”小弟子連忙追問。

“雁門關目前尚可抗衡遼人的進攻,但冇有後續補足兵力,怕是很難堅持。”探子又說道。

小弟子聽完這話,慌亂的轉頭看向神相。

一段寂靜過後,一句話打破了沉寂。

“我知道了,再去探吧。”神相輕聲說道。

“啊?可是師傅…”小弟子還冇說出口,神相便已起身離開。

接下來的兩天,神相府中格外的安靜,彷彿一場無聲的祭奠,緬懷那些為國捐軀的勇士。當然,也包括神相最在意的那個人。

三天後,神相府外傳來了招兵的聲音。這可把小弟子嚇壞了。自從上次師傅聽到那些噩耗平靜的恐怖之外,又聽到國家需要更多的人加入軍隊對抗外敵的時候,他害怕極了。他害怕師傅為了國家,為了他,上陣殺敵。那樣師傅大概率也會…

就在這時,神相書房的門開了。隻見神相換上了一套俠客行頭,頭上戴了個鬥笠,手上拿著個紅布包裹的行囊,身後還揹著那把他始終不願離手的琴。

小弟子看見這一幕,嚇得魂都差點丟了,連忙上前拉住神相,叫他不要衝動。

而神相此時顯得卻異常平靜,輕聲說道:“我意已決,不必攔我。”於是便繼續往府門走去。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最終停在府門外。

神相聽到那急促的馬蹄聲後,眼中閃過了些許期待的光。他連忙跑到府門外,迫切的想要得到他心中所想的人。

可世事難料,從馬上下來的並不是神相所期盼的那個人,而是軍中的一個副使。

隻見那副使拿出一封蓋有紅手印的信函,上麵赫然寫著“家書”二字。副使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向神相說道:“神相大人,血河大人奔赴戰場前曾囑托我,如果他幾日未歸,便把此封家書交與您。”

神相聽到這句話,剛纔眼中所閃過的光芒再次消失了,彷彿從來冇有過一樣。他接過家書,但遲遲冇有打開。這一次,他怕了,他怕自己冇法接受心中所寫的內容。即使自己曾料到事情的結果,但當事實擺在自己的麵前,他還是難以接受。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神相緩緩的打開那封信,信紙上那再熟悉不過的字體一句一句的寫道:

“神相親啟

神相,當你看到這封家書的時候,我大概已戰死沙場。前線戰事吃緊,我寫完這封書信便要繼續投入戰鬥。對我來說,為國家而戰死沙場是光榮的,我不負國家、不負人民,但唯一對不住的,就是我的心上人。神相,我相信你已經做好了上陣殺敵的準備,但聽我說,神相門派還需要你的帶領,百姓還需要你的幫助。為了門派、為了國家、也為了我,好好呆在汴京,帶領著大家走向勝利。當然,如果天下真的太平了,一定要替我看看世間的盛世美景…”

信,讀完了。神相終於忍不住的哭了出來,這是小弟子第一次見師傅哭泣,他哭的讓人心疼,但這一次,冇有人替他去擦掉眼角的淚水了…

後來兩日,神相把自己關在屋內,連小弟子也不讓進。冇有人知道神相是怎麼想的,甚至神相自己的心中都充滿糾結。一方麵,上陣殺敵是自己本來的想法,也是為了能替心上人報仇的途徑。另一方麵,帶領著自己的門派和國家一步一步走向勝利,是心上人對他的寄托。

那兩日的汴京,烏雲密佈,電閃雷鳴,彷彿在對這不可挽回的局麵做著最後的咆哮。

後來一日中午,小弟子打掃著府內前院中因暴雨而散落一地的樹葉。就在這時,神相屋子的房門被打開了。神相從屋內緩緩走了出來,小弟子見狀趕忙跑了過去。

神相看到小弟子一臉著急的樣子,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道:“幫我召集所有的弟子到白帝城。”

“是,師傅。”小弟子應道。“師傅有什麼打算嗎?”

聽到這話,神相的嘴角微微上揚。他看著院中那顆被風雨澆打後仍屹立不倒的楓樹後,輕聲說道:“我要拯救蒼生。”

後來,神相帶領著眾弟子用琴聲安撫著國度內每一個受戰爭迫害的生靈。

琴聲悠悠,普度蒼生。

但,曆史的車輪始終不會改變。公元1127年,雁門關破,數萬遼軍湧入關內。一時間,汴京到處生靈塗炭。

在汴京的一處大街上,神相忙於救助因建築物坍塌而受困的百姓。因為過於專注,以至於冇有看到一個遼人已經跑到了他的身後,隻見那遼人揮舞著手中的棍棒狠狠的打在神相的背上。一時間,神相被打的吃痛趴在了地上。一旁的弟子見狀立刻擊退了那個遼人,趕忙跑了過來。當他看到神相背後被棍棒所擊打的地方已經滲出獻血時,他嚇壞了,他趕忙叫上其他小弟子,一起將師傅台上剛剛到的馬車上,進行包紮。而此時,神相已經昏了過去。

在昏睡期間,神相彷彿看到了血河,他看到血河在戰場上奮力的廝殺著敵人,卻被一個遼人從背後偷襲,癱倒在地。他也經受瞭如此痛苦的煎熬嗎……

神相心中越來越痛,彷彿有千萬隻箭射過。

當神相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躺在床上。他試圖從床上坐起來,但背後的傷痛無力支撐他的動作。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素問從門外走進來,見神相要坐起來,連忙跑了過來。

“你還不能動,你的傷很嚴重,需要靜養。”素問著急的說道。

“好。”神相答應道。“姑娘能否告訴我,我身在何處?”

“你現在在臨安。”素問回答道。

“臨安?”神相疑惑的說道。在他的印象裡,他應該還在汴京。

“你昏迷了三個多月。你的弟子們帶著汴京的百姓和你隨著朝廷一路南下到臨安。朝廷已經在臨安重新建都,併成立了新的國家——南宋。”素問看到神相的疑惑,解釋道。

“你放心,你培養的弟子們在汴京之亂期間保護了幾乎所有的的汴京百姓,他們大多數現在都已生活在了臨安。”素問又補充道。

聽到此話,神相心中的顧慮略有打消。

就在這時,小弟子連忙從門外衝了進來,跑到神相身邊,大哭道:“師傅你終於醒了嗚嗚。汴京的大家都相安無事,我和其他弟子們都擔心您的身體,您冇事真的太好了!”

神相看著眼前哭成淚人的小弟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蛋,安撫的說道:“彆哭了,為師不還好好的坐在這裡嘛。”

聽聞此話,小弟子收了收自己的眼淚,把帶進來的湯藥遞給了神相。

神相喝了湯藥,小弟子和素問便告退了,房間裡有隻剩神相一人。

又過了幾個月,神相的傷在素問的治療下逐漸恢複了一些,雖然遺留了病根,但現在勉強可以下地走路。

那天中午,小弟子和素問扶著神相從床上起來準備去外麵走走。當神相踏出房門後,一股清風從遠處吹來,風中略帶有桃花的香氣。這是神相很久未曾聞到的味道了,上一次還是和血河一起在桃花塢同遊的時候。

等緩過神來,神相便向小弟子說道:“帶我去城裡轉轉吧。”

三人就這樣,往臨安城中心走去。

神相的住處離城中心不遠,三人冇一會兒便到了。隻見這臨安城裡一片祥和,街上車水馬龍,商販們的吆喝聲讓神相認為彷彿大半年前的那場戰爭像是從來冇有發生過一樣。

“看,是逍遙飲!”小弟子看到路口有間賣逍遙飲的檔口,不由得激動起來。這是他們離開汴京後第一次看到逍遙飲。

神相笑了笑,給了小弟子幾個銅錢叫他買三杯回來。三人就這樣坐在小店外麵邊喝邊看著這臨安城的景色。

不知不覺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神相三人也準備回家了。

就在這時,兩個看著隻有十幾歲的男孩從神相麵前跑過。其中一個男孩拿著幾個銅錢去檔口想買逍遙飲,卻被另外一個男孩敲了下腦袋。

隻聽那男孩道:“不許你再喝了,喝多了又要生一堆事情。”

神相聽聞此話,目光中閃過一絲溫暖,但很快便又暗淡下去。曾幾何時,他也有那麼一位愛喝逍遙飲卻總容易喝醉的,心上人。

很快,冬天到了。雪花漸漸覆蓋了臨安的大街小巷,使得這座剛建立不久的城市顯現出一番彆樣的風景。

一天清晨,小弟子照常起床開始打掃前院。可就在打掃到馬棚的時候,他大驚失色的發現,馬棚裡屬於神相的那批駿馬消失了。他連忙跑到神相屋外,想進去報告給神相。但在門外等了半天,都未得到神相的迴應。

當他推開門想要一探究竟的時候,它愣住了。屋子裡的一切都擺放的整整齊齊,但唯獨那個每日早晨應該出現在書桌後邊練字的人此時卻不在房內。

書桌上隻留下了一封書信。

小弟子連忙去叫素問,兩個人一同拆開了那封信。隻見那信紙上寫道:

“小弟子,素問啟,

我一切安好,勿念。眼下大宋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我作為神相門派的引領者,已完成當初所約定的承諾與使命。但除此之外,我對一個人的承諾還未能完成。因此,我將離開門派,前去完成諾言,而門派引領者的位置將交與我的親傳弟子。願神相門派能一直護佑大宋。

神相”

讀到這裡,兩人心中都似乎明白了什麼。

另一邊,此時的神相正拖著帶疾的身體,快馬加鞭的向雁門關趕去。

冇了戰爭的侵擾,雁門關很快便成了一處無人問津的荒地。但由於冬日裡大雪紛飛,那裡的氣溫要比臨安低上許多。

幾個時辰後,神相終於到了這個曾經他們浴血奮戰的地方。看著眼前荒涼的景色,神相從行囊中拿出啟程前在臨安買下的逍遙飲和自己從汴京一路帶到臨安的兩隻酒杯,走到雁門關那破敗的城牆腳下,坐了下來。

看著那漫天紛飛的大雪,神相往自己的酒杯裡倒了杯逍遙飲,然後一口吞了下去。

他並冇有說什麼,隻是眼角閃過了一絲淚光。他這一生,拜入神相師門,和他一樣一直以保家衛國為自己最重要的使命。兩人曾約定,戰爭結束後便成婚,一起遊覽世間的每一處景色。可是現在,兩人卻陰陽兩隔。

想到這裡,神相又端起酒壺,大口的吞了幾下。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了,雙眼也不自主的想要閉攏。

慢慢的,神相感覺有人好像在叫他,喚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小名,那個隻有他們二人才互相知道的名字。

神相彷彿看到了,那個他夢寐以求想要再次見到的人。在他麵前,有一條長河將二人隔開。而河上,慢慢浮現了一條帶著星星微光的路。他冇有猶豫,踏上了那條可以見到他心上人的路,那條通往幸福的路。

黑夜長晝,炫若天光。

雁門關外又多了一具被雪覆蓋的屍骨。

而在世界的另一方,兩個從幼時便一起陪伴在彼此的少年終於再次重逢。而這一次,他們終於可以永遠的守候在彼此的身旁。

壹拾柒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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