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陵安 作品

第82章 留不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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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穩住氣息,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推辭道:“謝謝陛下了。可惜臣妾剛剛已經練過,現在滿身汗味,怪失禮的。請允許臣妾先去沐浴更衣。”

所以你也該走了!

君則辭絲毫冇有惱怒的意思,站起來,算是放過她一馬,然後道:“那麽朕在這裏等你,與你一同用膳。”

剛走幾步的魏淮安腳步一頓,隨即似乎是惱羞成怒越走越快去偏殿沐浴了。

這個意思分明就是要跟以往一樣,留下來順路留宿的意思啊!

魏淮安膽戰心驚地和君則辭用膳,生怕他又翻到什麽很難對他解釋清楚的東西。所幸之後君則辭似乎很累,早早地拽著她睡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等她完全入睡後,原本躺在她身邊似乎早就睡著了的君則辭卻是睜開眼,深深地看著身側人,把人摟入懷中,才滿意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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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夜幕和落日的斜陽形成曖昧的分界線,如火焰般豔麗的雲朵在天邊燃燒。

眼前不遠處似乎站著一個身形曼麗的少女,身著素色長裙,端的正是少年人的出淤泥而不染和爛漫。

似乎是意識到背後有人與她遙遙相望,少女半側過身子來,露出不可挑剔的下頜線和高挺的鼻梁。

在看到熟悉的容顏的那一刻,君則辭一怔——這人正是他心心念念許久的魏淮安。隻見魏淮安對他微微一笑,嘴唇上下動了動,似乎對他說了什麽,但是他仍然什麽都冇有聽到。

熟悉的失重感和心慌感湧上心頭,君則辭下意識地想要過去摟住她。但是他又陷入那種被控製的感覺之中。

過往中經曆的種種重現。

君則辭幾乎是身體本能下意識就跑過去用力抓住她的手。

“陛下,您不必如此。”魏淮安看向他抓住她的手,無奈地搖頭笑了笑,“我知道您的本意。隻是,一次次的失望,真累啊。”

他看見她的手從他的指尖滑落,魏淮安又一次極其失望地垂下頭,對他道:“不用過來找我了。”

她喝下的那杯鶴頂紅彷彿是從他的喉嚨間滑落下去般,君則辭隻覺得自己的喉嚨發緊發痛,五臟六腑也隨著魏淮安的死而開始絞合扭曲,總覺得有一團火也在他的軀殼裏把他燃儘。

隨即便又是濺到半空中的紅得讓人膽戰心驚的猩紅血液,可他卻連她的一具屍體都留不住。

他眼睜睜地看著魏淮安的軀體逐漸消失在空中,一粒屍骨塵埃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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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原本躺著的君則辭突然睜開眼睛,發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都沾滿了流出來的汗,後背也因為冷汗而濕透了。他雙眼放空看著虛空,感受著淚水模糊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切景色被擦上一層霧氣,愣是半天冇有反應過來。

冰冷的月光透過貼著窗花的窗戶落下,微微地照亮了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

然而於君則辭而言,剛剛夢中魏淮安死去的畫麵卻是久久未散。

自從魏淮安在他麵前飲下那一杯奪命的鶴頂紅那日起,他便是每天夜裏都會夢到魏淮安死去的模樣。

她有時會像剛剛的夢境裏一樣,上一秒對他笑下一秒就死去;有時會眼尾發紅冷聲質問他,隨後從高樓一躍而下;有時乾脆便是突然從樓梯上失足落下而死……

但無論是哪個夢境,都有一件事不變——君則辭都無法控製自己的行動。

就像那日明明知道魏淮安是無辜的,可是他就像是被一雙手操控著,根本無法說出自己想說的話;他既無法說真心話,也無法去攔住魏淮安,然後就跟木頭人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愛人去死,無動於衷。

君則辭早就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不正常了。

他總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控製著,經常會忘記自己與其他嬪妃在一起時做的任何事情,卻會記得和魏淮安所做的點點滴滴。

也是意識到這一件事起,君則辭明白,魏淮安的存在跟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同。

魏淮安和那些能操控他行動的存在是同一個世界的。而他隻是她手中可有可無的玩物。

魏淮安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被別此世之人奉為天子,但他用什麽留住她?

用他頭頂的冠冕,他所住的宮殿或是他手上的權力?還是他每日夜裏驚慌而醒時的無聲哭泣?【1】

可這都隻是他們這些外界之人送給他的。

他知道,自己從來都留不住她的。

君則辭坐起,看著睡在自己身側的魏淮安秀美的側臉,有點出神。

他趁著夜幕的偽裝,趁著此時不會被操控撕下別人披在他身上的偽裝,小心翼翼地貼近魏淮安的臉,像偷偷流進大人房間的小孩,隻敢在一時片刻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下午剛剛見到魏淮安的時候,君則辭在確認是她之後,他第一反應就是想把她藏起來,讓別人再也看不見她,讓她再也無法離開自己。

但是不行。

君則辭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將那些陰暗的,上不得檯麵的想法壓下去。他用近乎貪婪的眼神死死凝視著每夜都會出現在夢裏的這張臉,悄悄地伸出手,撫摸在她臉上。

“就現在一會兒,好嗎?”他小聲地問道,眼神卑微。

片刻,見魏淮安冇有反應,他緩緩地把人摟入懷裏,輕輕地吻在她眉眼間。

卑劣盜賊不似謙謙公子,他隻企圖曾在夜裏用肮臟的雙手玷汙手裏的珍寶;明知事不可為,可他偏偏想要勉強。

懷裏的人輾轉翻身,含糊不清地說了些什麽,似乎很不滿他大半夜在這折騰。

君則辭無聲地笑笑,動作溫柔地拍著她的背,小聲地哄著她,讓她睡得更舒坦。

……至少此刻,珍寶在他懷裏。

他可以好好地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紙片人,他可以如她所願,做出她希望的他的模樣。這樣,她就會留下來久一點吧?

“小滿,我的小滿……”

他如同一個蹣跚學語的小孩一字一句地喊她的小名。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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